2020年6月8日 星期一

黏人精

我沒有辦法談遠距離戀愛。
身為一個黏人精轉世,一旦陷入戀愛,就會想要天天見到對方,每天通電話,從早安聊到晚安,最好隔天早上一睜眼看見的就是對方的臉,在起床前親他一口。
跟身邊單身與非單身的友人們聊過幾次,持贊成與否定態度者各半,贊成者表示熱戀期就是想要以對方為中心轉,反對者表示,個人空間極其重要,要是有個人二十四小時出現在視線之內,不出三日必定崩潰。
我個人的體悟是,要是超過三天沒有看見心愛之人,我會先崩潰。

前男友家住新北,而我因工作緣故在臺北市長租套房居住,相識初期每週末見面,每次分離都有我的眼淚,只要一想到對方將離開,套房又變回只有我一人的安靜空間,強烈襲來的寂寞感總讓我熱淚盈眶。他沒法理解我怎麼這麼愛哭,其實平常我並不是一個愛哭包,甚至周遭親友評價我強悍凌厲居多,只是自己租屋多年時間,終於有一個人給這個城市裡的冰冷空間帶來溫暖關懷與歡顏笑語,突然就覺得早已習慣的靜寂變得難以忍受,像是逃出籠子外的鳥不再被甘願剝奪自由,不自覺會想要向對方索求更多。

和前伴侶同居了三個多月,一路陪伴他找房看房簽約佈置,去IKEA挑選家居擺飾,用對方身高比劃櫥櫃高度,兩人抱著各種布偶捨不得放手,背著扛著一大袋戰利品還拎著一隻大鯊魚擠公車,空蕩的套房家具逐漸多起來,下班就和對方吃晚餐,一起健身散步逛街,起床出門時親吻道別,這種共築一個家的感覺,分開至今仍讓我最最懷念。

而當又獨自回到都市的冰冷水泥盒子中,我幾乎是靠著吸吮過去回憶的溫暖甜蜜才有辦法繼續活下去。一回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燈開電視,什麼頻道都好總之音量大點,手機放音樂串流,再打開遊戲機繼續薩爾達之旅,如果不這樣,彷彿感覺自己會被寂寞給吞噬殆盡,我必須找點事情做,才不會又因為太過寂寞而做出蠢事來。

閨密曾語重心長地勸告,要先學會怎麼單身,才有辦法好好談一場戀愛。
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為何要告訴我這句話,從前單身真的太久,天真以為跟自己相處得還不錯,上班下班,解決三餐,放假看場電影逛逛書店,朋友來訊就出門赴約,沒人相約自己待在家也就過一天,甚至水電問題要是不大我也能自行處理,日子一天天過也沒覺得哪裡不對,甚至覺得談戀愛維持一段關係太麻煩,直到自己一頭栽進戀愛裡面,簡直粉身碎骨以後,才發現那個最麻煩的東西,其實就是我。

原來我只是沒經歷過。就像一個原始人說不懂網路跟冷氣有什麼好。



2020年5月19日 星期二

惡夢終結專員

跟前男友同住時,我擔任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──惡夢終結專員。

在與他交往前,我非常好睡,也睡得很好,幾乎沒有睡眠相關問題,唯一的困擾就是睡得太多,要是沒人打擾,幾乎可以睡到天荒地老,自己住之後放假更是愛睡多久睡多久,沒人過問怎麼那麼早就要睡啦怎麼那麼晚還不起床呀,我就睡!

隨著前男友每週在我家留宿的天數越來越多,加寬單人床逐漸習慣雙人乘載量,而我則逐漸習慣有人翻身的震動、呼吸的聲音、提早半小時的鬧鐘,以及枕邊人深夜不時發出,時而微微呻吟、時而發自丹田的短短一喝。

我原以為這屬於個人睡癖的範疇,畢竟大學時期的室友也有些睡癖,我也明白自己睡相不甚好,同睡一張床,大家就互相互相,直到後來發現他甚至會半夜驚得從床上彈起(連帶彈醒我),標準電影中做惡夢的樣子,我才問他那些半夜的喊聲是否都是惡夢所逼。(真是一個十分遲鈍的女友)

沒想到這個問句引出一場長長地自白,他告訴我在他的印象中,從沒做過什麼好夢,青少年起開始走歪路,自知作奸犯科,就更是惡夢連連,更糟糕的是體質偏敏感,經常是被各式仇家或鬼怪追趕、墜樓、火燒、溺斃,他在夢裡奮力吶喊,卻無人能拯救,醒來只有更疲憊,而他為此困擾許久,我問他曾交往過的對象都沒有發現這事嗎?他撓撓頭,回我一句:跟同一個人睡這麼久的也只有妳了。
後來我們約好,只要我半夜察覺他發出聲音,哪怕只有一聲很普通的單音,都一定要把他叫醒,還鄭重其事賜我一個名號:惡夢終結專員。

自從接下任務,惡夢終結專員便經常上工,拯救枕邊人於水火,常常是他被夢魘困住,而我聽見聲響便立刻清醒,輕輕往他胸口連拍數下,在他耳邊喚:嘿你做惡夢了,沒事沒事,快醒來,醒來就好了。後見他猛力睜開眼睛,驚慌地確認自己身在熟悉的房間內,才喘口大氣,緊緊抱住我再度睡去。

我多麼喜歡這個時刻。

後來分開了,當然也就自動卸任專員這身份,不再需要半夜救火,只不過原本好睡又深眠的我,也被調整成風吹草動就會醒來的淺眠體質了。